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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上红屐“出花园”

陆丰政协网: www.lfszx.gov.cn 发布时间:2017-01-19 发布者: 字体: | |

翁时泰

男子到二十岁时,要选择吉日,举行加冠礼仪,谓之冠礼,这是古代的成年礼。陆丰民间的冠礼礼仪早已废止,但有一种近似冠礼的礼仪–十五岁“出花园”,至今还相当流行,而且它不分男女。旧时少男少女“出花园”还有穿红皮木屐的习俗,本人就曾是穿着红木屐“出花园”族中的一位,印象颇深。

“出花园”一般在农历七月初七日举行。农历七月初七,民间称为“七巧节”、“牛郎织女相会日”。然而,陆丰百姓只称此日为“婆生”(“阿婆”生日),并进行祭拜。

陆丰人认为,未成年的孩子一直是生活在阿婆的“花园”里的,孩子长到了十五岁,就得举行“出花园”仪式。从此,孩子就算跳出了花园墙,告别了花香鸟语、天真烂漫、无忧无虑又懵懂无知的童年,真正踏上人生之旅。十五岁“出花园”是当地孩子进入成年的标志。陆丰有一首竹枝词云:

十五年华指一弹,前程万里海天宽。

出花园屐穿宜稳,任我行东与走南。

“出花园”的主要仪式是拜阿婆。中国自古至今,为民间奉祀祭拜诸神,多是人鬼充之,即多是已去世的为国为民的英雄、名臣,或是造福一方、深为人民爱戴怀念之人。那么,“阿婆”又是何许人呢?相传是古时南方的一位妇女,她在哺儿育女和调教孩子方面很有一套本领,而且非常疼爱四邻婴幼,深受大家爱戴。有一年,皇宫中有一皇子日夜啼哭吵闹不止,不肯进食,小生命危在旦夕。众御医及大臣们都没了办法,皇帝老子慌了手脚,于是便遍贴皇榜招募民间贤妇进宫调教医治皇子。结果应者廖廖,并不见效。后来消息传到这位南方妇女的耳中,她认为皇子也是人,没有什么难调教之理,婴儿疾病也并非不能医,决定应招上京。说来也巧,皇子在她的悉心护理和调教下,不仅不再吵闹啼哭,而且病好人也规矩。皇帝甚为高兴,一时龙颜大悦,便御驾亲临,想加封于她。然天不作美,皇帝驾到之时,这位南方妇女正在喂哺护理皇子,一时慌忙乱了手脚,情急之下,便一头躲进皇子的眠床下避驾,谁知用力过猛,头部撞在床脚上,顿即昏了过去,等到皇帝知晓,她已气绝身亡。皇帝深为痛惜,遂封她为少年儿童的保护神,尊称她为“阿婆”,相传此日更是农历七月初七。“婆生”似应是婆神产生之日,而不是“阿婆”出世的生日。神灵本无稽,历久成俗例而已,我们也无需深究了。

此日,但凡有婴儿的家庭,便将阿婆的神灵“请”至家中供奉祭拜,一直奉祀到孩子十五岁“出花园”后,就不再拜了。“阿婆”成为本地唯一一个有“任期”的神灵。

婆神一般供在孩子睡觉的眠床下,习称“床脚婆”。其神位实是一个里面填满草灰或细沙的瓷罂或瓷碗,俗称“婆炉”。神位旁边放一颗象征胆子的鹅卵石,据说,孩子的“胆子”在这位阿婆的调教和护理下,其胆量便会与日俱增,当孩子长大之后,到外边的广阔天地中去,就不会胆小怕事。因此,阿婆在当地人尤其是孩子的心目中并不是神,而是一位和蔼可亲而又飘渺的老夫人。

“出花园”拜阿婆有一套俗例。20世纪80年代初期以前,邑人“出花园”,孩子要先沐浴,洗净身上的孩子气;穿上外婆赠送的新衣服,并预先准备好一双红皮木屐,好让孩子跨出花园,一帆风顺。拜阿婆时,先在眠床中央放一只浅沿的大竹葫(簸箕),把床脚的婆神(婆炉)请到床上,置于葫内边沿,前面摆上三碗红丸(红色糯米丸)、三个发粿、十二瓯菜(象征一年十二个月丰衣足食,其中必有一个全猪肚),葫边放一双红皮木屐及锭银纸扎。“出花园”的少年在其母亲或女性长辈陪同下,点上三炷香,下跪拜阿婆,答谢阿婆看护庇佑之恩。随后,少年上眠床,坐进葫中(因葫小,实际多坐葫边),与“阿婆”同席而食,称“与阿婆分饭”。母亲等则立于眠床边,颇有为“阿婆”饯行之意。然与香炉同席坐食,谁家孩子乐意?这时,父母会告知孩子:十二瓯菜中,每瓯尝一口即可。饭毕,该少年跨出竹葫,穿上红皮木屐下床,健步走出去。这时,母亲或女性长辈随作“四句”:“出了花园外,会高又会大(当地百姓认为“高大”的人健康);出了花园门,前程一帆顺。”赠寄美好的祝福和期望。烧完纸钱,即算礼毕。

拜完阿婆,婆神从此御任。收拾完毕,合家团圆就餐,有的还宴请亲朋好友。是日,“出花园”的少年要以大人相待,破例让其坐到席上的大位,象征孩子已成为家中的栋梁。菜肴中,红鸡蛋和炖(炒)猪肚是“出花园”少年必食之菜。红鸡蛋名为“聪明蛋”,吃二个,是父母希望自己的孩子从此能够更聪明,读书、做事件件得100分;食猪肚俗叫“换肚”,即从此换上成人肠肚,与童年告别。

笔者生长于陆丰沿海一墟镇,1981年就曾享受过父母为我举办的,穿上红皮木屐“出花园”的礼遇。其时,当地孩子“出花园”还有一个礼俗,即当天要到邻里和亲戚分送一瓯红丸和一瓯蛋粉丝(粉丝被认为是长寿象征物),而四邻、亲戚则赠送8粒生鸡蛋,祝贺孩子长大成人,祝愿日后财源滚滚。那天,我的父母亲整天乐呵呵,陶醉在儿子成人的喜悦与满足氛围之中。

我“出花园”当然依规进行,同样饱餐一顿。留给我印象最深的要算那双红皮木屐。穿上它,走起路来“的的得得”地响,如敲鼓沿,步伐均匀时更是一串美妙的乐符。其时,我虽“成人”,然童心依旧,常将红皮屐当作玩具与邻里同伴玩“打土豪”,或作盾牌挡“飞弹”(泥沙土团),留下了一串串遐想。更重要的是,我有幸赶上穿木屐时代的最后一班车,而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后,木屐,这种流传久远的木底鞋,在陆丰已难得一见了。

昔日陆丰人有以穿红皮木屐为好兆头的民俗,因而“出花园”要穿红皮木屐,世代相传。而邑人何时起穿用木屐已无从查考。据记载,早在春秋战国时期,晋文公多次请隐居于绵山的功臣介子推出仕不至,便采用焚山燎木之法迫他出来,不料,介子推却抱住一棵树被烧而死。晋文公痛惜至极,就用那棵树的木料制成一双木底鞋,每天穿着对之叹曰:“悲夫,足下”,以此表示永念不忘。相传此为穿木屐之缘起。由于木屐能适应多雨潮湿的气候环境,因而很快流传到南方各地。唐·刘恂《岭表录异》便有这样的记载:“今广州宾从诸郡牧守,初到任,下檐皆有油画木屐也”。说明木屐在粤已有悠久的历史了。清乾隆年间有个外方人士写过一首描写粤东妇女上元踏青诗:

一入新年便踏青,青郊十里扑香尘。

怪他风俗由来异,裙屐翩翩似晋人。

穿裙着屐去踏青,有如现今穿高跟鞋去爬山,难怪这位外方人士觉得有点“怪异”,但该风俗已“由来”久矣,已适应、习惯了。可见清初穿屐已很盛行。

邑人所穿的木屐,主要是用木质较轻又不易爆裂的苦楝木制成,前部钉有一片屐皮,结构简单。据老辈人介绍,古时木屐不分左右脚,称为“正脚屐”,用棕绳编织屐耳,这种屐又高又宽,比较笨重。也有适应缠足女人穿的小脚屐。解放前后,用红、黑等色的橡胶片作屐皮,称“橡皮屐”;也有用帆布作屐皮的,称“帆皮屐”。那时,老百姓白天光着脚板,晚上洗净脚后便穿木屐。大小墟镇及农村都有制作木屐的师傅,市场木屐摊档比比皆是,钉屐行业兴旺。同时,木屐已分左右脚,式样有椭圆形、前宽后窄专供男人穿的“龙船屐”,有供白天出门或劳动穿的“矮脚屐”等,矮跟的、高跟的,任君选择,各取所需。

木屐毕竟是由木材粗制而成,不耐磨,穿一些日子就成了“燕尾屐”,后跟薄裂。这时,人们扯掉屐皮,把破屐当柴烧。当然,这不能让老太婆们知道,陆丰的老太太是不能容忍烧屐行为的,她们认为烧屐不吉利。

俗话说:“俗随时变”。随着塑料工业的兴起,各种新型拖鞋、皮鞋脱颖而出,进入每个家庭;屐铺成为鞋铺或改做其他生意,一些专司制屐的师傅也改了行。而今,历数千百年来穿用的木屐,只能在博物馆中才能看到,本地人“出花园”要穿红木屐的习俗也已成历史。但十五岁的少男少女“出花园”这一古老习俗,却扎根于陆丰大地,并由百姓人家传承演绎,十五岁的少年仍要“换肚”,“聪明蛋”依旧清香可口,二个照吃。“阿婆”在此家御任,则到彼家就职,不愁“下岗失业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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